第七十八章 信得。处理生命的方式-《春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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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目光澄澈地看着她,没有愧疚,也没有伤感。

    她说,这么多年,她有无来到你的梦里。

    有。很多次,她从屋外进来,站在我的身后,双手蒙住我的眼睛。我转过脸去,拉下她的手,看见她脸上有顽皮笑容。她问我,琴药,你害怕吗。我回答她,是,我很害怕。直到我变老,死去,都将如此。

    她说,没有你们,我多么孤单。但我依然在活下去。

    再一次,她试图靠近他。伸出手掌贴在玻璃上,穿越一层冰冷坚硬的隔膜,抚摸他的脸,他的嘴唇。他的眼睛亮光闪闪。呵,那是味空亭雨后的月光之下的男子面容。她跪在他身下,抬头看见他。他的脸上有温柔的怅惘,淡淡的感伤,容忍担当她对他的探索和幻觉。即使秉烛夜游,也无法延续欢愉的幻觉,消灭虚空的破碎。他们在那一刻已彼此告别。

    她在玻璃后面无声地说,我爱着你,琴药。你要记得。

    他用眼神回答她,我知道。

    她在玻璃上轻轻留下自己的一个吻。

    此后她游荡人世,情路坎坷,只想寻找回来心里对美和真实曾持有的信仰,却再未得到机会爱上任何一个世间的男女。

    就在他们于法庭见面的1年后,这个男子死于肝癌不治。

    最后一面,告别时,他说,在你彻底离开临远之前,去寻找一下春梅。看看你不存在的故乡,也当替我完成答应过你的诺言。

    她查到路线。先坐飞机,再坐火车,换客车,换当地小巴。一路辗转。形迹越来越荒凉,渐渐失去生机。路上看到因为地震而被劈成两半的山峦,裸露出来的白色伤口触目惊心。地动山摇,地球重新排列秩序。这种力量,人岂能抵挡。她已无法找到一个地方叫春梅。当地人的小巴,载着她穿越过迂回曲折的高山和田野上的窄小路径,始终在兜转。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冬季田野。黑灰色一片。草木萧瑟。

    最终,车子停在一个一望无际的旷野里,远处是断裂和创痛的山峦。当地人说,这是地震之后改变的地形,如果想看到村庄的痕迹已绝无可能。哪怕是最微小的一块砖,都被覆没于地面之下。她在旷野呼啸风声中试图往前行走,越走越远。然后在旷野中心,看到一面异常静谧而碧蓝的湖水。

    大湖呈现完美的卵形。孕育过人烟和俗世的气味和痕迹被扫荡一空。湖面上栖息过路灰雁,发出断续苍凉叫声。因为有人迹靠近,这群大鸟在突然之间振翅拍打,如同一股悸动的风暴,飞往空中远去。

    在那一刻,她感受到内心一块沉静的凹陷。她从未见过故乡春梅。此刻她知道,它从未远离。它是她身体内部的骨骼和血肉。它不会消失,她的存在就是它在世间存活的凭据并且将继续延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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