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复仇者折镆干-《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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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姚转过身,与这拨剑修抱拳行礼。

    齐廷济境界最高,眼力最好,压下心中道心涟漪,只是以眼神询问宁姚。

    宁姚轻轻点头。

    齐廷济毫不掩饰自己的苦笑不已,若非忌讳,他真想问一问这个好似眨眼功夫就连破四境的宁丫头,合道之路是哪条了。

    魏晋这位风雪庙大剑仙,愧疚道:“还是老大剑仙亲自帮忙,我才得到了宗垣前辈的几道剑意馈赠。”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若非魏剑仙自身剑道造诣足够,老大剑仙也帮不上忙。”

    魏晋笑了笑,“酒铺那句横批,不算坑人。”

    毕竟魏剑仙是那座酒铺的最大主顾。

    作为蛮荒剑修,妇人凌薰和道号震泽的“少年”剑仙,显然都很好奇这位昔年剑气长城独一档的天才剑修。

    凌薰率先自我介绍道:“我叫凌薰,是郭渡的道侣。”

    那位仙人境剑修微笑道:“我随师父姓,道号震泽,如今化名梅澹荡。”

    梅龛伸手揉了揉“少年”的脑袋,笑眯眯道:“我这弟子,两百余岁跻身的仙人境,资质不差的。”

    宣阳开门见山说道:“我们都收到了邢云和柳水的飞剑传信,所以相约来见齐宗主。”

    宣阳与柳水的师父,是故友。

    只是宣阳并不太愿意去桐叶洲或是落魄山。

    黄陵以心声问道:“宁姚,听齐廷济说,陈平安在归还境界之后,跌落到了元婴境?”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。

    黄陵笑道:“那我就不去青萍剑宗了,那位崔宗主好像都不是剑修。”

    梅龛笑眯眯道:“一来陈平安当过隐官,再者传言桐叶洲那边风气不行,我这徒弟终究是妖族出身,所以我们师徒就不去给隐官大人添乱了。”

    这明显就是没理由找理由了。

    “随你们。”

    宁姚神采奕奕说道:“不过陈平安如今已经是剑仙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言下之意,除齐廷济之外,连同魏晋在内,只说捉对厮杀,你们对上陈平安,都不够看。

    当说客一事,看样子是悬了,宁姚不强求,强扭的瓜不甜。

    竹素突然笑言一句,“连米祜的那个弟弟,现在都是仙人境了?有机会去那边拜访青萍剑宗。”

    她记忆中,只有那个丑了吧唧的少年米祜,对米裕倒是没有任何印象。

    不过竹素在蛮荒那边,听了不少关于米氏兄弟的传闻。

    看来这拨剑修是打定主意要留在龙象剑宗了。

    高爽,竹素,金锆,郭渡和道侣凌薰,黄陵,宣阳,梅龛和弟子梅澹荡。

    全是上五境剑修,供奉也好,客卿也罢,光是这里,此时此刻,就有九位。

    如果再加上必然可以跻身飞升境的陆芝,玉璞境剑修邵敬岩,玉璞境酡颜夫人,齐廷济的龙象剑宗,算不算是数座天下当之无愧的剑道宗门第一?如今浩然天下,除了符箓于玄的桃符山,郑居中的白帝城,还有几座宗门可以与之抗衡?

    齐廷济当初愿意留在浩然天下开宗立派,就是在等今天?

    饶是宁姚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,“还有其他剑修加入龙象剑宗?”

    齐廷济微笑点头,“大概还有三四位。”

    如此说来,真正继承剑气长城家底的宗门,其实并非是当过末代隐官的陈平安,而是齐廷济的龙象剑宗。

    魏晋打趣道:“看来齐老剑仙还是要比年轻隐官的招牌更管用些。”

    他是落魄山的记名客卿,肯定不能胳膊肘往外拐。

    齐廷济点头道:“一座宗门,上五境修士,比下、中五境修士人数更多,我们龙象剑宗是独一份的。”

    所以有强迫症的齐老剑仙,已经打定主意,要将宗门的收徒门槛再拔高一层,必须优中选优,那些被各方势力陆陆续续送到宗门的剑仙胚子,为他们传授剑术可以尽心尽力,但是都暂不记名,每一位年轻剑修能否纳入宗门谱牒,都需要他亲自点头才行。假设龙象剑宗某天拥有了二十位上五境修士,金玉谱牒上边“剑仙”之外的记名弟子,总计就只有十九人好了。

    齐廷济近期就准备抽空走一趟桐叶洲,亲自邀请那位金甲洲的“剑仙徐君”加入龙象剑宗,担任宗门掌律。

    亏得来这边的是宁姚,而不是陈平安。

    不然齐廷济可不敢说这种大话,陈隐官可不会像宁姚这么好说话。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强者更强,希望龙象剑宗可以再接再厉,争一争浩然天下的宗门底蕴第一。”

    她肯定会偏心陈平安和落魄山,但如果龙象剑宗可以蒸蒸日上,她也觉得是好事,乐见其成。

    齐廷济笑问一句,“宁姚,可以说?”

    宁姚疑惑道:“说什么?”

    齐廷济无奈道:“你的境界。”

    宁姚笑道:“这有什么不能说的。”

    齐廷济这才以心声与众人泄露天机,“宁姚已经是十四境纯粹剑修了。”

    这位姿容俊美的白袍老剑仙,言外是我们剑气长城,终于又有一位剑道登顶之人了。

    齐廷济即便是剑仙当中私心最重之人,甚至陈清都当年都不愿让他去五彩天下,而是选择了将飞升城托付给陈熙,但齐廷济终究还是齐廷济。

    齐廷济笑道:“我们去城头看看?”

    昔年城头议事者,都是剑仙。

    万年以来,唯一一次破例,是老大剑仙钦点了陈平安负责接手隐官一脉的烂摊子。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。

    他们一起御风去往城头。

    在城头之上,依次排开,十一位上五境剑修,或站或蹲或坐。

    有些返乡却已无故乡可言的剑修,在伤感城头没有了那架衣裙飘摇的秋千,有些是伤感没有了那些经常串门饮酒的剑仙私宅,还有人是在伤感妍媸巷,也有人是在伤感见不着老大剑仙的那栋茅屋了。

    宁姚轻声问道:“就没有邀请老聋儿加入龙象剑宗?”

    齐廷济摇头道:“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,老聋儿岂会自投罗网,而且老聋儿躲得好,估计不等到大战落幕,谁都找不到他了。”

    竹素笑着打趣道:“宁姚,给你男人当说客,结果一个没捞着,只能无功而返了,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别扭?”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没什么好别扭的。”

    魏晋说道:“宁姚,帮忙捎句话,神仙台那棵万年松,陈平安想迁走就只管迁走,就说我答应了,作为补偿,让落魄山以后多多照拂风雪庙弟子。”

    宁姚疑惑道:“你打算找机会去跟宗垣问剑?”

    魏晋的沉默不语,就是答案了。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我去趟十万大山。”

    齐廷济说道:“有机会去趟龙象剑宗见一见陆芝。”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我不会劝她去青冥天下。”

    齐廷济笑道:“不用劝。”

    宁姚如今只要现身龙象剑宗,就比任何劝说言语都管用。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,她的身形在城头凭空消失。

    等到宁姚离开城头,几位剑修同时长呼出一口气,毕竟年纪和道龄摆在那里,先前宁姚在时,总不能露怯吧。

    但是不得不承认,与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如此近距离接触,压力不小。何况宁姚还是一座崭新天下的第一人。

    作为仅有两位外人之一的梅澹荡,问了个很大的问题,“宁姚和斐然,他们是不是最有希望与三教祖师同境界的修士了?”

    齐廷济不开口,就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长久沉默过后,凌薰开口笑道:“很好奇陈隐官是怎么个人,竟然能够让宁姚喜欢。”

    齐廷济笑道:“他是一个极执拗的聪明人,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,注定当不成朋友,也尽量别去招惹他。”

    宣阳惊讶道:“评价这么高?”

    齐廷济换了个更形象的说法,“把他看成一个暂时还年轻的白帝城郑居中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有人摇头,显然不信。

    宁姚来到了十万大山那座熟悉的山头。

    瞧见了一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正坐在崖畔发呆。

    老瞎子难得主动走出茅屋,笑道:“宁丫头来了啊,呦,不错不错,以后得互称道友了。”

    宁姚微笑道:“之祠爷爷。”

    老瞎子点头道:“啥时候摆酒,记得帮我预留个位置,我得坐主桌。”

    宁姚说道:“不知道啊,这种事总不能我催他吧。”

    老瞎子点头道:“不像话。”

    竖起耳朵的貂帽少女转过头,一脸谄媚道:“哇,你就是宁姚,我们的山主夫人?”

    宁姚以心声问道:“你就是白景?你见过旧天庭的五至高吗?”

    谢狗揉了揉貂帽,笑眯眯道:“除了那位,一次都没见过,其余四位都远远见过啊,可不敢靠近,持剑者,披甲者,水神,还有谁来着?哎呦喂,看我这记性。”

    宁姚笑了笑。

    老瞎子笑呵呵道:“看看,她睡不着陌生道友,不是没有理由的。”

    宁姚点点头,“难怪。”

    谢狗撇撇嘴,“我如今忙着挑选合道之路,不跟你们一般计较。”

    裁玉山那边,等到宁姚离开,陈平安就下了老坑,去找白伯道别。

    路上遇到了两位相熟的少年采石工,正在忙里偷闲,拎着水壶嚼着干粮,瞧见了这位外门典客,都不见外,直呼其名。

    在裁玉山这边讨生活的年轻一辈,都喜欢跟陈旧说话,肚量好,脾气好,能喝酒,还能往外拎出好些个奇闻异事,常人五分精彩的故事,到了陈旧嘴里,就能说得十分有趣,好像有说不完的地方谚语。陈平安问两个少年聊什么呢,一人笑着说我们在聊那位落魄山的陈山主呢,开宗立派,找媳妇,收徒弟,都是一把好手。

    另外一个少年说我们裁玉山其实不差的,跟落魄山就只是差一个懂赚钱的陈剑仙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点头笑道:“你是懂陈剑仙的。”

    “陈旧,你这么有江湖阅历,见没见过陈平安?”

    “满打满算,见过两次。”

    一次是在北俱芦洲的凫水岛,一次是在自己的心相天地内。

    一个少年双手抱住后脑勺,“不晓得真要见着了陈平安,我跟他能聊啥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伸出手,另外一个消瘦少年熟门熟路撕下半张梅干菜饼,递给陈旧。

    陈平安蹲在一旁细嚼慢咽起来,笑道:“好好想想,现在就可以想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消瘦黢黑的少年埋怨道:“陈旧,你好歹是个知客,老这么跟我们蹭吃蹭喝,好意思?”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知客大人吃你的饼,是给面子好不好。你小子次次给饼吃,是你的不小气。所以这句画蛇添足的埋怨话,多余了,赶紧收回去。”

    少年白了一眼。毕竟真要说蹭吃蹭喝,还是他们比较过分,陈旧那边总是留不住几条腌鱼的,都给他们顺手牵羊了。

    还真在那边认真思考那个问题的少年回过神,问道:“陈旧,你不是辞掉外门典客了吗?好马不吃回头草,怎么又跑回来了?”

    陈平安笑呵呵道:“少年学书剑,已具看云眼,人在莺花里,矫首睨八荒,近来能走马,不弱古豪杰,剑可敌一人,书足记姓名,长风入短袂,内手如怀冰,空山一个人,昨夜匣中鸣,吾与二三子,平生结交深。”

    少年哀叹一声,又来了。陈旧拽酸文,真不如他说荤话来得有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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