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出发-《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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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彭野走下木楼台阶,到程迦的桌子旁,抽出长板凳坐下。

    程迦瞧他半晌,说:“非君子所为。”

    彭野道:“你警惕性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马马虎虎。”程迦淡淡地问,“你找我有事?”

    她抬起桌上的铜壶,把茶水倒进瓷杯,筷子放进去搅两下,洗筷子。

    彭野的目光落在她的茶杯上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别浪费水。”彭野说。

    “忘了这儿是西北。”

    “哪儿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他嗓音很有磁性,说话音色极低,像低音提琴。

    她想,他和女人做爱时发出的声音,一定无可比拟。

    程迦没来由地笑了笑,把洗筷子的杯子推给他,“不浪费。”

    彭野并未在意,直接说正事儿:“关于昨天的事,当时我问你有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程迦打断他道:“你对这儿熟吧?”

    彭野皱了一下眉,答:“算是。”

    “这家店有什么好吃的,推荐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看你喜欢哪种口味。”他没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“重的。”程迦又说,“什么有特色推荐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都有特色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程迦冷淡地“哦”一声。

    彭野说:“你说白天没有在客栈看到可疑人物,但……”

    “‘都有特色’‘随便’……”程迦说,“你看到的可疑人物长什么样儿?随便什么样儿。”

    彭野盯着她看,眼睛黑漆漆的,静而沉。他紧闭着唇,明知道她是故意找事儿,最终还是一样一样列举,“糌粑、酥油茶、血肠、奶渣、面疙瘩、奶酪。”

    “你背菜单?”程迦随手把桌上的菜单拿来,一张白纸蒙一层硬塑料纸就是了,搁在手上有些油腻。

    彭野道:“本地的店,做的都是本地人吃的东西,对外面的人来说,当然都是特色。”

    “也对……本地人……你是哪儿的?”

    他还没能从她那儿问出点儿什么,她倒反攻了。

    “你应该是外地人。你们队每个人口音都不一样。你家哪儿的?”

    “西安。”彭野说。

    西北男人,有意思。

    “你普通话说得挺好听。”见他不搭话,程迦问,“吃早餐没?”

    彭野顿了一秒,答:“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没吃,我请你。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我有求于你,我请你。”

    程迦说不出他是深谙谈判技巧,还是想和她划清界限。她觑一眼他的个头,“……食量应该挺大……老板娘!一份糌粑,一壶酥油茶,两份面疙瘩,一份奶酪,一份……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程迦说:“……酥酪糕,一盘烤羊肉,一盘蒸牛舌。”

    老板娘问:“你能吃牛舌?”

    “能啊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很快上菜。”

    彭野微眯着眼,打量程迦,那股子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又出来了。

    程迦道:“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浪费。”他回答得极其简短,仿佛除了正事外和她多说一个字就会死。

    程迦印象里,说“浪费”的男人大都小气,斤斤计较,抠门忸怩又作态。

    彭野却给她一种截然相反的印象:极沉的男低音,隐忍而有底气,微微皱着眉,像七八十年代做训导的老兵。

    程迦说:“本地特色,我都想尝尝,不然把你那几个兄弟叫来。”

    彭野自然不会叫他们,且他的兴趣不在吃饭上,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。他问:“昨天为什么说谎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给你照张相吧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同时开口,彭野眉一皱,别过头去,因为程迦手中的相机抬了起来。

    很长一段时间,他没有转回头。而程迦虽然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,但在照相这件事上,她自认自己很少强迫,她准备收起相机,可是……

    她看看屏幕上的画面,又看看眼前的彭野——

    他扭着头,脖子上绷着经络,连着锁骨,线条流畅,肌理分明。

    程迦手指轻轻抚着屏幕,他的脖子很性感啊……背景里原木色的藏族茶馆,来往的彩色长袍都虚幻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,决定留下这一瞬间。

    美好的东西容易让人上瘾。

    程迦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了一张,还想要拍第二张,可他不回头。

    “不拍了,我从不强人所难。”程迦说。

    彭野回头了,眼里带着警告。要不是为了线索,他早起身走人。

    这男人不知道他这稍稍愠怒而冷硬的眼神落在她眼里,是爆棚的男人味。她看他,如同男人欣赏女人,觉得他是个尤物。

    程迦放下相机,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,几秒钟的安静后,她淡淡哧一声:“你一男的还挺放不开。”

    她激他,他不为所动。一开口还是正事儿:“你昨天看到可疑人了?”

    程迦反问:“你觉得我看着像良善又守规矩的好公民?”

    “不像。”彭野说,“但提供线索协助破案是起码的义务。”

    “出门在外,保护自己才是最起码的事。我给你提供线索,你去找人,回头那人报复我。可我还没准备在这儿为正义事业献身。”

    彭野无言两秒钟,转而问:“你一个人出行?”

    程迦冷笑,“你以为我和他们一伙儿呢,还是你和那矮个儿一样以为我是风尘女?”

    说话间,酥油茶端上来了。

    彭野没再说话,竟也不解释,连礼貌的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”都没有。

    程迦胸口闷了一口气。她给自己倒了杯茶,一边喝,一边埋头摆弄相机。

    彭野见她不说话了,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程迦懒得搭理,头也不抬地道:“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张槐花。”

    程迦差点儿没一口茶喷出来,她斜眼看他,疑心他是闷骚型。但他看上去很是一本正经,眼底丝毫没有调侃的笑意。

    这个男人捉摸不透,挺有意思。

    她旅途无聊,可以和他聊点什么打发时间,但他的话题只有一个。

    他说:“你现在仍然没有改变想法?”

    程迦道:“昨天在客栈里看到过一个男人,但完全没有印象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撒谎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程迦扬起眉毛,“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“你是摄影师,观察细节是你的习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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