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雪,血-《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因为晚饭多了两个女孩,石头担心大家都没怎么吃饱,所以烤土豆吃。

    一群人围着炭火,烤土豆的香味渐渐散开,温暖又温馨。

    程迦挑了一个,听尼玛的指示,剥开皮,热气直冒,撒上盐巴吃一口,软绵绵的,又甜又咸。她向来不爱吃土豆,可这回的烤土豆真是美味。

    安安和肖玲直夸好吃,石头笑得合不拢嘴。

    肖玲边吃边问:“刚进院子的时候,我看到停着两辆车。那是你们的啊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“都被雪盖严实了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就会停雪。”

    “能停?”肖玲诧异,“你们看天气预报了?”

    十六指指彭野,“他懂。”

    肖玲哦一声。

    夜里十一点半,众人散了去睡觉。肖玲和安安害怕深山恐怖男夜袭,把房间换到十六的对门,也就是程迦的隔壁。

    肖玲一进屋就爬到炕上揉腿,“我真是疯了才跑来这儿,下次打死我也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安安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她和肖玲是大学同学,现在不是流行来藏区嘛,两人就把毕业旅行的地点选在羌塘,原本肖玲的男朋友郭立也一起来的。可临行前两人拌了嘴,肖玲一气之下改变日期和行程,拉着闺密安安一起来了。

    肖玲赌气道:“手机掉了也好,联系不到我,急死他。”

    安安说:“其实郭立挺冤枉,他的导师临时带他去开会,他也没办法。你就折腾吧。哪天把他折腾跑了,我看你后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肖玲被她这么一说,又有些懊恼,她烦躁地在床上滚。“不想了不想了。”隔一会儿,又说,“刚才那几个男的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安安说:“是啊,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坏人,真有点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但那个女的太讨嫌了。”肖玲哼一声,“势利,这辈子没见过钱似的。”

    安安说:“不是吧,我看她穿衣服很高档的样子。她的手镯和你一样呢。”

    肖玲道:“现在仿货多了。有钱会住这种地方,或许是穷游?”

    “但她的相机看着很值钱啊。”

    肖玲说:“她这种人,隔壁艺术学校很多啊。一身名牌都是别人买的。咱们学校,一本重点,哪个同学不是正正经经?”

    安安说:“你别太绝对。”

    肖玲说:“咱们是没那么多有钱人的装备,可咱们有文化有志气有尊严。”

    安安说:“这不代表别人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看见了,那女人对谁都爱答不理,她和这群人不熟,估计是路上搭伴的。”

    她鄙夷地笑了笑,说:“安安你不知道吧,微博上说,很多女的单身来这儿穷游,搭便车不给钱,用身体做交易。一路陪人睡着走完。”

    “肖玲,平时在宿舍八卦就算了,这么说也太……”安安想说“恶毒”,顾忌着友谊,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这种可能性太大了。安安,你别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单纯……”

    肖玲话没说完,隔壁传来十六敲门的声音:“程迦,你睡了没?”

    程迦说:“还没。”

    “开下门,你晚上是不是忘记吃药了?”

    “啊,来了。”

    肖玲和安安对视一眼,惊愕地瞪大眼睛。程迦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嗓音,可她们听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这么说,刚才她们说的话,程迦全听见了?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肖玲压低声音。

    安安恨不得钻地洞,“我哪儿知道怎么办?叫你别乱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她心机重吧,偷听我们说话那么久,一声不吭。正常人听到,早该弄出点声音让我停下了。”

    安安狠狠瞪她,眼神警告:你闭嘴。

    那边程迦吃了药关上门,似乎上了床,再没动静。

    肖玲等了一会儿,放松下来,在安安耳边说悄悄话:“哎,你注意到那个长得有点儿小帅的男人没?”

    “身材挺好的那个?”

    “嗯。不怎么说话,但很有男人味。挺少见的,现在的男人都没点儿男子气概。”

    “的确。”安安赞同。

    肖玲叹气,“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?”

    “可惜他只是个小保护站的工作人员,这儿又偏僻又穷,工资不高,没前途。”

    安安不以为然,“加班挤地铁、省钱还房贷就更有前途?各有各的好,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就行。我看他们都挺爱自己的工作。”

    肖玲撇撇嘴,“反正我待一小时都受够了。明早和我去找手机!”

    这两人一晚不安宁,程迦却睡得很好。

    隔壁房间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,可她没有任何感觉。

    她睡得好,还做了个好梦,看过实物,这晚的梦更加有迹可循,可要有实际性进展时,有人敲了她的房门。

    程迦平静地睁开眼睛,失望之情难以用语言形容,她现在可以跳下床掐死敲门人。

    “程迦。”是彭野特有的嗓音。

    程迦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抬手遮住眼睛,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
    “程迦。”

    “干吗?”她躺在床上问,语气不好。昨晚他们还互放了狠话。

    她不耐烦的语气传到门外,被理解成起床气。外边的人安静了。

    这放空的间隙,程迦彻底醒了。

    “雪停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程迦感觉到了,因为世界非常安静,没有风,也没有冰雹,屋里亮堂堂的,是外边的雪光。

    他的语气里有和解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便同意了。

    她睡在温暖的被子里,隔着一块门板和他说话,这感觉不能更好。

    “你好好休息,下午得上路。”

    程迦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翻了个白眼,“你叫醒我就是为了说让我好好休息?”

    彭野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雪很厚,你别到处乱跑。”他说,然后似乎迈脚要走。

    “哎——”程迦掀开被子,坐起来,“你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我们帮驿站的阿嬷弄点儿柴。”

    程迦慢慢哦一声:“你们都去啊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走了。”他走几步,又折返,隔着门交代,这次语气稍重,“你别乱跑。雪盲会让你迷路。”

    房间里很温暖,程迦拥着被子,道:“不乱跑。”

    彭野似乎想了一秒钟,又警告一句:“当心撞上阿嬷说的人。”

    程迦无语,他哄小孩儿呢?

    她一眼看出驿站老婆婆说那话是吓唬两个小女孩的,但她并没拆穿,无声笑了笑,道:“嗯,我不会跑。”

    脚步声远去,彭野走了。

    程迦重新躺回去,盖上被子。世界好安静啊,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。

    她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睡了。

    天色朦胧,世界静谧。

    程迦睡了一会儿,睡不着,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。

    好家伙,漫山遍野全是白茫茫的雪,无边无际,像打翻的牛奶罐,没有一丝杂质。

    程迦套上羽绒衣,换上雪地靴,下楼去了。

    经过灶屋时,她闻到小米粥和窝窝头的清香。走进去掀开大锅盖,蒸笼屉里放着三碗粥和六个窝头。

    程迦端出一碗,拿了两个窝头,盘腿坐在稻草堆里吃起来,咬一口窝头喝一口粥,碗放在土地上。

    灶屋里有朦胧的光,只有她的心跳声在陪伴。

    这个早晨,好清静啊。

    程迦吃完早餐,打开驿站大门,风停了,只有白茫茫的雪地。

    她真没打算乱跑,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风景,四周没有一丝动静,她坐了半个多小时,摸出烟来抽。

    抽完半根,雪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,是安安,急急忙忙的。

    安安一进院子就看见了程迦,她穿一件白色羽绒衣,坐在小板凳上,头发没梳,很慵懒的样子,她没看安安。

    安安想起昨晚的事,也尴尬,绕过她跑进屋。她在屋里咚咚咚楼上楼下跑,一个人没找着,又跑回堂屋。

    “锅里有石头给你留的粥和窝头。”程迦嗓音淡淡地说。

    安安受宠若惊,说谢谢,可她没心情吃东西。

    她站在程迦背后盯着她看。

    几秒钟后,程迦回头睨她,眼神冷淡地说:“看什么看?”

    她的指尖,烟雾袅袅。

    安安尴尬地笑笑,“你好像很喜欢抽烟啊,这不健康。”这话是昨晚肖玲和她说的。

    程迦盯她一秒钟,转回头去。

    安安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。

    程迦道:“那棵树上有个鸟窝,屋檐的冰凌里冻住了一片黄叶,院子墙角下边有个雪兔洞,那是雪兔的耳朵,冒出头了。”

    安安跟着她的指示看,觉得稀奇。她以为今天的世界只剩了白。

    程迦望着远方,道:“我看见了雪兔,你却只看到烟,我们谁不健康?”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