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曾经-《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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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程迦的微博一直是经纪人打理。

    她上洗手间时不知怎么想起翻手机,无意点进去,见转了个当红明星的发文。随手要关,想想,又低头刷评论,刷了一会儿,一条没看进去,她不清楚想找什么。

    她放下手机,盯着镜子出神。一晚的喧嚣让她疲惫不堪,在无人区成天跑都没这么累。回来不到十二个小时,她陷入无尽的消耗感里。

    她还是补了妆,走出洗手间。

    音乐声清晰起来。光线朦胧的走廊上,男人背靠墙壁在等她。

    程迦没留心,低头滑着手机走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以前没这么手机控。”高嘉远低笑,微一弯身,勾手搂住她的腰,把她拢进怀里推摁到墙上。

    程迦皱眉,“我差点儿摔了手机。”

    她从来就是这种脸色,高嘉远已习惯。

    “怎么,出去一趟聊到男人了?”他把她控在墙上,摸她手机,程迦手背到背后,他便摸去她身后,渐渐不规矩。

    程迦推他。

    他视为半推半就,低头吻她的耳朵。

    程迦不耐烦地一推。高嘉远停了动作,看她。她的眼化了精致的妆,却很陌生。

    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孤冷的人,用疏离的隐形罩拉开与所有人的距离,冰冷的神秘感自内而外,融入她的装扮言行里,离得越近,越容易被那寒芒刺伤,越伤越吸引,越吸引越想靠近。

    可现在的程迦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冰凉,没有心肝。

    像她出去一趟,丢了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高嘉远忽然意识到抓不住了,尽最后的努力道:“程迦,我出名了,你可以搜。”

    程迦道:“恭喜。”

    “你需要的名牌衣服、奢侈包、香车豪宅,我都能满足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需要你养吗?”

    高嘉远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“如果因为方妍,没必要。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她。”程迦想走。

    高嘉远不放,把她摁回来,“可我们之前很好,你不可能找到更搭对的!”

    这话让程迦沉默了。

    她垂眸,似乎在想什么,看似有些通融了,手伸进他衣服,摸他腹部,摸了一会儿,心如止水。

    抬起头,她异常确定地说:“我遇到更好的了。”

    回到酒吧,觥筹交错,浮光丽影。

    程迦从摇摆的人群里挤过,没和经纪人打招呼,走了。

    她胸口有股子不可控制的烦躁。

    一出门,就碰见出租车上下来的林丽。林丽老远看见她,抬手打招呼:“程迦!”

    “操。”程迦暗骂一句。

    今天出门是撞了邪了,自从一早被彭野呛,她走到哪儿都不得安生。

    程迦往停车场走。林丽追上去,挺平静自然地道:“还为上次的事生气?程迦,我不是故意拿你……”

    程迦冷哼一声:“你当我傻子?”

    林丽脸色白了一白。

    “我都揭过这页了,能别赶着找骂吗?”

    “是。我的确换了你的相机。但当时找不到突破口,逼得神经错乱一时抽风。只想学你,看一眼就换回来,我绝对没剽窃或做什么要挟你的意思。况且,剽窃和要挟对你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程迦一句也没听进去,她陡然停下,不耐烦地说:“林丽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林丽无法说。

    之前她一直鄙视程迦,可这次经历不仅颠覆了她对程迦的看法,更颠覆了她对一切的看法。她曾以为“好人”这个字矫情,认为拍专题片是作秀,可当她被人绑架,要卖去荒凉深山时,她才体会到社会新闻里被拐卖女人的眼泪不是矫情,才祈祷着“好人”从天而降。

    金伟巴不得她消失,最后来的居然是程迦。

    林丽说:“你救了我,不然我早被卖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是为了救相机。”

    “你后来给我使眼神,叫我躲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后悔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林丽说,“程迦,我真的谢你。如果我是你,相机里有对手艳照,我会利用它大做文章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是我对手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程迦,我不喜欢欠人情,换相机也是我不对。我想做点补偿,咱们扯平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林丽就跟被高原的佛祖点化了似的,人跟洗礼过一样。程迦却懒得理她。

    一整天,从清晨和彭野对话后,她就一直忍着烦躁。原以为喝点酒能压压,没想越喝越清醒;方妍、经纪人、高嘉远、林丽,没一个让她舒坦。

    程迦走到一边搜代驾电话。

    师傅姓潘,手一滑,彭野的名字就出来了。

    一瞬,她脑子里莫名就静了静。

    昏暗的停车场里,屏幕格外明亮。

    程迦看了好几秒钟,才慢慢任他滑过去。她平静了,拨潘师傅的电话,师傅挺忙,在别处代驾。

    程迦安静了一会儿,转身把钥匙扔给林丽,“开车。”

    车到半路,林丽说:“我过段时间再去西部,你还去吗?”

    程迦这才意识到,她和那段日子唯一活生生的联系居然只剩林丽。

    “去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拍一个专题。”林丽说,“和拐卖、绑架,还有敲诈勒索有关。”

    程迦无言。

    林丽自嘲道:“以前觉得搞这些特别矫情,落到自己身上,就知道疼了。”

    一趟大漠之行,林丽彻底被颠覆;而程迦发现,自己似乎没有任何改变。

    程迦道:“那个叫铁哥的,他手机里不是有你的照片吗?”

    林丽冷哼一声:“他爱发不发,我就当给专题做宣传。以为拿几张照片就能威胁我不出声,做梦!”

    程迦说:“别一个人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到了楼下,程迦走了,林丽在她背后说:“你那摄影展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找我。”

    程迦头也没回。她上楼开门,进了家,落了锁,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客厅有整面的落地窗,外边街灯明亮,不开灯,屋里的一切也很清晰。

    万籁俱寂。

    她望着安静空旷的屋子,略一回想之前的十多天,忽觉恍如隔世。

    回忆一帧帧,历历在目,却像天上人间,一过数年。

    程迦就着窗外的光走到桌前清理背包,找出那套藏族衣裙,拿去扔进洗衣机,有东西叮咚一声掉在地板上,是一把木勺。

    程迦看了一会儿,随意扔进橱柜。

    她一点儿都不想睡。

    夜深人静,她卸了妆,洗澡洗头,吹干头发,胡乱绑了个发髻,去暗室洗照片。

    第一张,她的车被嬉皮士偷汽油后,她坐在车顶吹风,远远看见彭野他们的车过来,她摁下快门。碧蓝天,金草地,墨绿色的东风越野扬起尘土。

    程迦一直工作到早晨六点,走出暗室,她给自己烤面包洗水果倒牛奶,发现餐桌上有方妍送来的几瓶药,瓶身上写了食用剂量。

    程迦一个瓶子一个瓶子拧开,倒了规定的数量,就着温水吞下去,然后吃早餐。之后睡了会儿觉,醒来继续把自己关进暗室处理照片。

    她得尽快把照片弄好,准备摄影展。

    安安在格尔木市医院外买玉米吃的时候,接到了彭野的电话。

    肖玲出事那晚,安安留了彭野手机,后来因为没钱垫医药费,找彭野求助,彭野给她打了几千块钱。

    这些天,肖玲转了几趟医院,最终转到格尔木。安安几次给彭野打电话致谢,彭野关心过几句。

    而昨天,彭野主动打电话来,说来格尔木办事,顺道看她们。

    这会儿电话就来了。

    安安在手推车摊旁买玉米,听到电话响,知道是彭野,赶紧拿起来,“喂,彭野大哥?”

    玉米太烫,她单手捧着受不了,呼呼抽气,手忙脚乱地两手交换。

    那边彭野似乎皱眉,“你干吗呢?”

    “啊,我在街边买玉米。太烫了,你到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看见你了,在你背后。”彭野的声音从安安脑后边落下来,低低的、沉沉的。

    安安转头,她原本个儿就矮,彭野高,离得又近,她得仰头看他,忙乱之下,手一抖,玉米脱手了。

    安安惊呼。

    彭野敏捷地弯腰把玉米接住,皱眉道:“你玩杂耍吗?”

    安安红着脸,要拿回玉米,彭野说:“你先把手机装好。”

    安安装好了,小声问:“不烫吗?我觉得很烫啊。”

    彭野说:“皮厚。”

    安安:“……”

    彭野俯视着她,问:“中午就吃这么点?”

    安安讷讷道:“啊,我要回病房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肖玲她家人呢?”

    “也守着呢。”安安说,“对了,医药费要还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过一会儿给你账号,打回去就行。”彭野说,“你吃这个不行,吃顿饭吧。”

    安安忙说:“那我请你,算是谢谢你帮忙。”

    彭野哼笑一声:“一大老爷们还要小姑娘请客吗?”

    安安怕他不开心,就没坚持。

    医院门口一排馆子,彭野问:“想去哪家?”

    安安想吃便宜点的,“吃碗兰州拉面吧。”

    彭野抿一下唇,竟有点脾气,道:“不想吃那个。”

    安安缩脖子,小声地哦一声。

    “四川小炒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过马路时,彭野问:“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?”

    安安纳闷地抬头,“等肖玲好过来啊。她家人快崩溃了,没一个冷静的。”

    这一抬头,没看路,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,彭野拎着她后衣领把她给揪回来。安安吓得心跳骤停,愣愣地盯着彭野。

    彭野微皱眉道:“看路。”

    他松开她,继续刚才的话:“守她那么久,你倒心地善良。”

    安安脸一红,“很多人心地善良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你们那群人都是,还有程迦也是。”

    彭野忍了忍道:“你没事老提她干什么?”

    安安一吓,“我就提了一次呀。”

    彭野又有一会儿没说话,走到街对面了,才平静地问:“你待这儿,你家人不管?”

    “我没什么亲人啊。”安安说,“就一个哥哥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彭野问,“你哥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彭野把菜单递给安安,“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安安又推回来,“都行,你点吧。”

    彭野点了水煮鱼,辣椒炒牛肉,炝锅莲花白,黄瓜西红柿蛋汤。

    安安说:“会不会点多了?”

    “不多。”彭野把菜单还给服务员,转头看安安,“你这性格,巨蟹座?”

    安安微窘,小声地说:“这么明显吗?”

    彭野没答,问:“几号?”

    “一号呢。你懂星座啊?”

    “不懂,听队里年轻人说过几嘴。对了,刚说你哥哥是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安安端正坐着,答:“他在外边跑生意,是商人。”

    彭野淡淡地嗯一声,也没追问,眯眼望着烈日下的户外,找不到话题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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