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远嫁-《如懿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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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福珈低低道:“太后……”

    太后蹙眉良久,一支青玉凤钗垂下的玉流苏停在她耳畔纹丝不动。良久,太后的身体微微一震,恍然含笑道:“这个如懿……哀家是小瞧她了。福珈,按娴贵妃所言,去叮嘱玫嫔与舒嫔,还有朝中几位老臣。快去!快去!”

    玫嫔和舒嫔是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,如何不落力劝谏。果然,两日后皇帝下了口谕,要如懿与绿筠前往先行劝说,要和敬公主接受下嫁博尔济吉特部之议。

    彼时绿筠尚未过来,蕊姬伴着如懿闲坐,听闻此事,便冷笑道:“和敬公主是皇后所生,皇后一定常常在公主跟前怨及娘娘和咱们这些人,所以公主才会常常口出狂言,少不得还在皇上面前有不少不中听的话。我倒在想,皇后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不在跟前了,她是怎样的心情!”

    如懿轻笑道:“皇后要心疼也是有的,这些日子她日日陪着皇上,夫妻见面的情分,或许本宫与纯贵妃才劝好公主愿意下嫁,她三言两语便能挑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蕊姬神秘地摇摇头:“娴贵妃还不知道么,皇后怕是顾不过来了呢。这些日子您看着她气色极好,内里却虚到了极处,每日里悄悄拿药吊着,所以都不敢留皇上在自己宫里呢。”

    如懿眉心一动,只是含笑:“还是妹妹聪慧仔细。”说罢,便有小太监通传,说绿筠已然到了门口,邀了她同往公主住处去,蕊姬便也告退不提。

    如懿与绿筠结伴到了和敬公主所住殿阁,和敬正坐在窗下看一本长孙皇后所写的《女则》。见了她二人来,也不过抬了抬眼皮,淡淡吩咐宫女:“上茶。”

    如懿与绿筠对视一眼,见她如此倨傲,索性开门见山道:“皇上已经想好了,和敬公主尚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,婚期就在明年三月。草长莺飞,春和景明,果然是公主出嫁的好日子。”

    大约这些日子总有些风言风语落进她耳朵里,和敬并无丝毫惊动之意,只端然坐着,捧了一卷书道:“我不嫁。”

    如懿微笑不语,绿筠笑吟吟道:“公主还不知吧?这位额驸的来头可不小,他是科尔沁扎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,满珠习礼是孝庄文太后的四哥,说来爱新觉罗家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部的联姻,当其源远流长。到底也是皇上心疼公主是嫡女,所以舍不得嫁给别人,还是给了最尊贵最至亲的王爷。”

    和敬翻了一页书,头也不抬:“虽然博尔济吉特氏出了好几位皇后、太后,可我大清日渐兴盛,蒙古草原依旧是荒蛮落后之辈,我怎能再嫁去边远之地,与牛羊牲畜为伍?”

    绿筠与如懿对视一眼,知是谈不下去了。绿筠还不死心,试探着问:“那公主是真不愿意了?”

    和敬脸色微微一冷,将手中书卷放下。她原本就是眉目端庄,不怒自威的女子,此刻含气,越发显得神色冷肃。和敬冷冷扫视二人一眼,神色倨傲:

    “纯贵妃也好,娴贵妃也好,都不过是皇阿玛的妾室,奉洒扫殷勤之事。我是中宫嫡出,婚嫁大事怎是你们二人可以向我冒昧提及?即便真是要嫁,也该由皇祖母和皇阿玛、皇额娘来向我说才是。再说了,纯贵妃要觉得远嫁甚好,何不让你自己的和嘉公主出嫁?”

    绿筠听得这些话,不觉面红耳赤,分辩道:“璟妍才两岁多,如何出嫁……”

    如懿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意:“公主所言极是。本宫与纯贵妃不是公主生母,此事本不该由我二人开口。但公主口口声声自称为中宫嫡出,岂不知皇后病弱,无暇顾及公主,而皇太后年事己高。皇上自认为男子,所以将这推心置腹之事交给本宫与纯贵妃。”

    绿筠缓了尴尬,微笑道:“是呢。这门婚事,皇上也是看重公主的缘故啊。”

    和敬眼角飞起,瞟一眼绿筠,语含讥诮:“纯贵妃果然是过来人,满眼的门楣与血统,真真是庶妃的小家子气。我却不是这样只掂量身世的卑贱之人。”

    绿筠虽然性子随和,但被她这样讥刺,登时面上挂不住,只别过脸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气氛一时凝住,如懿只作不觉,微微笑道:“公主乃皇后亲生,自然胸怀天下,何必把嫡庶你我分得如此清楚。要让无知小人传出去,还以为公主不把庶出的弟妹放在眼中,难免让皇上觉得公主心胸狭窄,好好的疑心了公主了呢。”

    和敬无从反驳,深深吸一口气,昂首道:“我是皇后亲生,怎可远嫁蒙古这种不毛之地?”

    “蒙古是不毛之地?”如懿宛转瞥她一眼,轻声嗤笑,“公主如此轻蔑蒙古,岂不知皇上有多么重视公主口中的不毛之地。满蒙联姻是先祖传下来的规矩,蒙古铁骑向来就是大清安顿四方的后援劲旅。”如懿凝视和敬公主,神色平静如无风无澜的湖面,“你是公主又如何?是皇后亲生又如何?皇后身为天下之母,也要受皇上约束,受宫规约束,受天下悠悠之口约束。你是公主,享天下之养,自然要为天下倾尽毕生之力。古来公主和亲之事数不胜数,能将一身静胡尘时,多少女子都甘愿舍身,何况只是让公主遵从满蒙姻亲的旧俗呢?”

    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从和敬一贯冷傲的眉梢眼角慢慢渗出,仿佛如冰裂前肆意弥漫的裂痕,终于承受不住那样的重压,碎成满地晶亮的渣滓。不过片刻,和敬凄惶不已,恰如她高高耸起在玉白脖颈边的水绿盘银线立领一般,泛着细碎粼粼的冷色。她不复方才的高傲,只是强撑着道:“父母在,不远游。皇额娘抱病,永琮夭折,这个时候,璟瑟身为长女,理应承欢膝下,洒扫侍奉,以全孝道。”

    绿筠笑意温婉,却含了几分犀利:“洒扫侍奉,不是我们这些身为皇上妾室的卑贱之人该做的吗?怎敢劳烦公主干金贵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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