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你浓-《春意浓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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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这个喧嚣的雨夜,只听“咔”的一声,宁语迟眼睁睁看到前方半山上的一棵树,不幸被雷电劈中,正在缓缓栽倒。

    缓慢得,像是喜剧电影里,故意放慢的镜头。

    可现实不是喜剧电影,树木栽倒也不是慢镜头,这棵树有十米多高,高大,茁壮,此刻离砸在地上还需要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她便抓紧这段时间,争取在树倒下来拦路之前,加速冲过去。

    她油门踩到底,车轮在泥里快速打转,溅得哪哪都是,重力加持,大树倒得越来越快,眼看就要落下,她专心看向前方,奋力向前开——

    终于。

    她赶在大树砸下之前,开过了它会砸中的地方。

    宁语迟呼了一口气,整个人都松弛下来,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。

    然而下一秒,只听“嘭”一声巨响,她感到一阵山崩地裂式的摇晃,头磕到车玻璃上,头晕目眩之间,她听见稀里哗啦一片脆响。

    车子直接熄了火。

    雨势越来越猛,她晕倒在方向盘上,额角流了血。

    风顺着被砸碎的玻璃,携着雨灌进车内,浇在真皮座椅上,稀哗声不绝。

    她感受到身后丝缕的凉意,还有被风吹过来的雨,她强撑着坐起身,回头去看。

    车后没有远光灯,光线晦暗,她看到车子后排,破碎的车玻璃之外,粗壮的树木直接砸在车尾。

    被雨水打湿的树枝直接伸进车内,巨树在黑暗中辨不清真身,像山海经中的妖兽,趴在车身上挪也挪不走,随时会跳起来害人性命。

    她躲过了巨树拦路,以为躲过了被巨树砸中,却没算准树会直接砸烂她的车。

    暴雨不断被风灌进车内,没了那层玻璃阻碍,雨声也变得直观。

    她从不觉得落雨好听,这一刻更像是绝望的序曲。

    这里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,她顺着远光灯能照到的地方向前去看,泥泞的雨水顺着高高的山势落下,混着那些本就不实的泥。

    前路泥泞,车被大树砸坏,她额角磕破,头脑昏昏沉沉。

    她告诉自己,不能害怕,总会出去的,一定会出去的。

    她伸手发动汽车,这一伸手才发现,原来她的手都在抖。

    不止是手,她浑身上下,连心尖都在发颤。

    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,被困山中的绝望感笼罩着她,假如今夜出不去,她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,等雨停吗?

    车子启动,她踩下油门,争取开走。

    然而车尾压着那么重的巨物,外面土地本就泥泞,车尾被砸的直接陷进泥里,怎么开都开不走。

    她卯足劲儿,拼命向前开,可是车子非但纹丝不动,她甚至能感觉到轮胎在泥里的粘着感。

    不像在泥里,更像在沼泽中。

    她试遍了都没有办法,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塌,她彻底泄了气,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。

    手磕得痛,宁语迟当场疼出眼泪,然而这一哭,就像一个多小时以前突然下起的小雨一样,越来越大,越来越凶。

    她困在车内,害怕得浑身发抖,心跳狂乱,她甚至不知道,该如何办。

    被绝望笼罩的她,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
    她颤抖着掏出手机,拨通了裴行舟的电话,就像上次在电梯里,她只是想听到一个声音,能够让她感到心安的声音。

    铃音响了一声又一声,她不住地呼吸着,怕得手脚发麻。

    她怕身后坐着什么可怕的怪物,或者,害怕山势被雨水冲刷着,一旦遇到山体滑坡,她今晚恐怕就要葬身山崖。

    死亡的恐惧围绕着她,她的心高高吊起,祈祷裴行舟快点快点接电话。

    可是他这么久都没有接,为什么,为什么总是错过呢?

    她绝望得更想哭了,哪怕在这样的雨夜,她的哭还是无声的,眼泪跟雨水一样停不下来,她怕得快要发疯。

    “喂?”

    车内蓦地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,宁语迟呼吸一窒,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。

    她颤抖着问:“裴行舟……真的是你吗?”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有些意外,再一想她的声音,他的心头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。

    他问:“迟迟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裴行舟……我现在好怕,我真的好怕。”

    听到他的声音,她明明是安心了的,可是他担忧的话语,却像是一个开关,她的泪更加止不住,哭得牙根都没了闭合的力气。

    “你别怕,不要怕,我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裴行舟心里急得像被火在烧,可他不能被她听出来,他怕她听了会更害怕。

    他说,“发生什么事了,别着急,告诉我,我来解决。”

    宁语迟用鼻音嗯了一声,带着哭腔,她握着手机,害怕得回头向后看,同样的场景,她不知看了多少遍,还是忍不住回头。

    “我被困在山里,下了好大的雨,树、树砸了我的车,我走不动了,我现在在车里,玻璃也被砸碎了,我差一点就死了……”她说话的声音也在抖,后怕感不断萦绕在她心头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自作聪明,哪怕被拦路,掉头危险,起码也有自由的可能。

    自以为能冲过这棵树,到头来被树砸中,她动都动不了。

    裴行舟闻言,急得在飞机上站起来。

    他少有失态的时候,他站起来,一旁的郑才看出情况不妙,也跟着站起来。

    空姐看到,连忙过来问:“请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吗?”

    裴行舟心急如焚,什么都没说,当即起身下了飞机。

    郑才见此情景,不得不起身跟上。

    脚踩在地面上,他对宁语迟说:“等我,我现在过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宁语迟那颗慌乱的心,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一丝安稳。

    她颤声问:“真的吗?

    你真的……会来找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扔下你不管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,他又问:“你现在在哪?”

    她报了地点,然后说:“我在去这儿的山路上,就在半路上。”

    “好,你等我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那……你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“电话不用挂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别挂,我陪你说话,一直陪你。”

    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,让郑才给司机打电话,叫司机掉头回来。

    没多久,车就回来了,裴行舟让那司机自己打车回去,然后带着郑才,一路开车向隔壁市飙车速。

    她听见电话那边,导航不断提示裴行舟降速的声音,她心中像被注入一股定心剂,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怕了。

    裴行舟不断跟她找话,他说起最近的事情,原来他公司一个景点出了事,差点死了人,还有其他景点搭建成,他需要亲自过去查验,总之一个地方飞另一个地方,忙得焦头烂额,吃饭睡觉都要偷时间。

    聊得好好的,她手机突然叮一声,传来低电量提示。

    只有百分之一了。

    她被迫挂断电话,然后给裴行舟发了个定位,再然后一个人困在车里,看着窗外倾盆暴雨,雨刷不断摇摆也扫不清的夜幕沉沉。

    身后仍在灌风,她有些冷,一个人缩在座位上,十分无助。

    眼泪还在流,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了,只是偶尔,偶尔她还是会突然回头看一眼,看看身后有没有令人害怕的妖魔鬼怪。

    她不断看着车里的时间,心里反复在盼,盼望裴行舟能够从天而降,然后把她从车里救走。

    可是今夜下了这么大的雨,他开车肯定非常不安全,她又想他不要太快,那样会出事。

    她在脑海中回想从前的旧事,想起了好多好多。

    从前过得不好,她连哭都不敢,只能假装去厕所,在里面躲起来哭。

    然而叔叔婶婶明知道她在里面哭,也不找她,随便她哭也不管。

    只有在想用厕所时,才会过来拍门。

    还是骂骂咧咧的:“怎么,死里头了?

    以后打算在这儿住?”

    她就洗把脸出来,也不跟任何人对视,回到自己房间,然后,对着爸妈的照片,继续偷偷地哭。

    她无比想念他们,但也明白他们不会回来了,有时她甚至想,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死掉呢?

    那样他们也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,也不会继续活着挨骂受苦。

    后来跟裴行舟在一起之后,再想起这些,她忽然有些庆幸,如果自己死了,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他了?

    就连分手这么久以后,她在害怕的时候,还是会第一个想向他求助。

    尽管,他并不一定能帮上自己什么,她只是想求一个心安。

    她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,她依赖他太久,可能戒不掉了,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,在给人添麻烦,现在给他打电话,以后呢?

    而且,他凭什么要接受她的求助,因为他们以前好过?

    她又被另一种不安折磨了起来,跟害怕交织着,心里头七上八下,怎么也平静不了。

    她想东想西,想了很多事,暴雨砸在前挡风玻璃上,那声音骇人且烦扰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。

    前方亮起两道巨亮的灯光,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。

    她那颗湖水般的心立即翻泛起波澜,她赶忙关了自己车子的远光灯,心头雀跃着,焦急地看着前方那辆车向自己逼近。

    车头在距她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,对方关了远光灯,再然后,她看到一道人影从车中出来,疯了一样跑到她的车边。

    大雨浇在他的身上,他连伞都没打,身上很快湿透。

    他拉开她的车门,不待她开口,他立即俯身,紧紧拥住了她,那力道太大,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,勒得她要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湿意隔着衣物传到她身上,大雨顺着车门刮进来,浇在她身上更冷了。

    面前的男人浑身冰冷,她能感觉到,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。

    似乎是在……怕。

    怀里的女人是柔软的,是真实的,他没有错过她,没有再一次地,让她陷入绝望。

    过了好半晌,他终于敢呼出一直屏住的那口气。

    他哑着嗓子,在她耳边开口。

    “迟迟……你别怕,我来救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天空又亮起一道闪电,她的手缓缓地,反抱住他的腰身,手臂触感湿冷,他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。

    一切回到原点。

    像是当初,还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刻。

    她多么希望他能来救她啊。

    可是那时电话一遍又一遍打不通,她害怕得眼泪流干,到最后电话关机,她什么都等不到,只有无边的黑暗,以及无边的恐惧。

    她后来做了很久的噩梦,她梦见婶婶因为一件小事而骂她,要把她关到卫生间里。

    梦的场景总是跳跃的,她以为她被关进卫生间,可是周围竟变成了幽闭的电梯,裴行舟居高临下站在外面,漠然按下关门键,切断了电源。

    她像被关在棺材里,没有人救她,也没有人要她,连同那颗心,都跟随这个铁棺材被埋进土里。

    可是在这样的时刻,她劫后余生的时刻,他赶在紧要关头放下一切来救她。

    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,他没有抛下她,也不会抛下她。

    宁语迟的泪水缓缓流下来,她哽咽着,轻轻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那颗高高悬起的心,在这一刻,终于能够归于原位。

    她嘶哑着,回答裴行舟的话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还有什么,能比他在更心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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