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|对赌-《玲珑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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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佣人们接二连三摆下酒菜,求岳又请朱子叙点戏,朱子叙笑着摆手:“就这段很好,白小爷梨园翘楚,还轮得着我们说三道四?不点不点,他爱唱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求岳也不勉强,两人推杯过盏,先喝了几盅,且说闲话。朱子叙看园子里一片好梅花,白的冰清素绽,红的花吐朱砂,仰头笑道:“这些梅还是令尊在时种的,那时候我也来过一次。”

    求岳端着杯子道:“梅花是好,可惜纺不出纱来,中看不中用啊。”

    朱老爷心中一动,两人交换了一波勾勾搭搭的眼神,便听求岳道:“朱叔叔,明人不说暗话,我请你来,是有事想求你。”

    朱子叙早等着他这一句,他不慌不忙地放下酒盅:“是想要棉花,还是要茧?”

    这个老刁货,先问原料中的原料,若金求岳答了他这一句,他还要再讹他一笔加工的费用。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敲竹杠。

    求岳笑笑:“都缺,但我不是跟您谈这个事——朱叔叔,安龙是合营企业,账目在市政厅,都是明的,去年赚了十五万,这个您应该知道。我想问问您,我现在想组建一个新公司,专做靡百客,您有没有兴趣入股?”

    朱子叙有些意外,金少爷真正大胆,张嘴就来骗钱。

    “世侄啊,咱们熟人不说面子话。你这十五万是年初赚来的,去年秋天,你可没少赔钱吧?”他摇摇头:“你的毛巾为什么卖得好,大家心里都有数,这个赔钱的生意我掺和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别急,朱叔叔,这个入股,我保证您稳赚不赔。”

    朱子叙狐疑地看他。

    金求岳唤来周裕,放下一份文书。

    “不签长,先试一年。您入股安龙,我保证明年业绩不但不赔,而且必定增长,您只要答应我的条件,就能得到40%的分成。”

    朱子叙好笑地看他:“你能涨多少?”

    “400%。”求岳淡然道:“我能赚六十万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世侄你怕不是疯了吧,去年砸锅卖铁才赚十五万,今年六十万?别人风吹开梅花你家风吹印钞票?朱老爷笑道:“这么能赚,那这个股我还真是要入了,要是你赚不到呢?”

    金求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。

    “赚不到,我的安龙厂赔给你,另赔你一倍的股金。”他放下酒杯:“不是开玩笑,市政厅出具证明,画押签字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朱子叙吓住了。

    稳赚不赔,人家挣了他分红,人家赔了他保本,而且还有赔款拿!

    这个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吗?!

    “……话是这样说没错,这听上去真是好生意。”朱子叙嗫嚅道:“可是你如果赔了,我的赔款谁负责。”

    “中国银行。”求岳摸摸鼻子:“冯耿光。”

    朱子叙迷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,确定金少爷不是喝多了在说醉话。

    他是个刁钻商人,利在眼前也要犹豫三分:“可我现在确实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求岳笑了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您手上屯了一大批棉花,这批棉花是市价最高的时候吃进的,最近其实卖不动,因为市价跌了,对吗?”

    朱子叙有些尴尬,原来金少爷也知道他手上屯了三万件原棉,秋天的时候价格在三十万左右,当时他想着再等一波,继续炒高,谁知冬天铁锚有做空的意向,这批棉花已经跌到了二十万不足。

    朱老爷很肉痛。

    求岳看看他的表情,心道露生猜得不错,朱子叙吝啬成性,又缺乏市场眼光,所以一直困在纺织业里做不大。这笔棉花若是放在冯六爷手上,早就变现了。

    他捡起桌上一朵掉落的梅花,放在手里揉:

    “朱叔叔,以原料折算入股,您看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原料入股?”

    “按现在的市价行情,以棉纱折算认筹,这个好不好?”

    朱子叙心中狐疑不定,怎有这样好事?他还在犹豫,金求岳将文书指给他看:“当然了,如果增长达到咱们约定的数目,次年的原料,以市价70%结算给我。最重要的,供货不能中断和短缺,这是您的责任。”

    连环套,毫无疑问,这是一份粗糙的对赌,赌的就是朱子叙没见过这种金融模式,也赌他心中的贪念。

    过去郑美容用这个办法吞并了许多公司,金求岳在澳洲念的也是金融管理,可是他从来没好好学过,眼下只能照猫画虎,把郑美容的流程复制一遍。

    靡百客的畅销,就是他的筹码。他有的是新鲜的营销手段,这些在21世纪已经被玩烂了的资本运作,对于1933年的中国市场而言,还是真正的破天荒。

    只要解决了原料问题,其他一切好说。

    而朱子叙心中反而稍稍放心,做生意总是有来有往,金求岳有所求,才是正常的。

    他心算了一下,手头的棉花总价二十万不到,只怕还会再跌,但按照金求岳给出的分成,折算入股是很划算,稳赚二十四万。

    只是当时业内合作,让利供货的底价是市价最低80%,金求岳给出的70%终究让他有些吃不消——谁知道明年什么情况呢?

    “我要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他这头还在犹豫,露生却唱罢一场,带着头面袅袅婷婷地走下来,先向朱子叙行了一礼:“见过朱老爷。”

    朱子叙亦笑:“白小爷何必多礼。”

    露生双手奉酒:“朱老爷连戏也不肯点,这是嫌弃我们唱得不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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