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 取舍-《夜行歌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少小离乡,与父亲并不亲近,谢飞澜挑了个恰当的时机探问。

    “云书叫你回来?”谢震川刚打完一套拳,接过热巾拭脸,端起案上的参茶啜饮,“一切随你的意思,泉州、扬州均可居停,家总是在这里的。”

    “若我回来接三哥的位子?”

    谢震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四子:“不行,谢家将来执事的必须是他。”

    谢飞澜并未被父亲不悦的神色吓住:“既然如此,爹又何必为难。”

    谢震川不曾发怒,了然一笑:“我知道他打什么算盘,你也可以直接告诉他,休想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别逼他。”谢飞澜直言,“爹明知他有多看重妻子。”

    谢震川眯起眼,不轻不重提点:“他首先是我谢震川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硬要他取舍于心何忍。”谢飞澜不解,“他不在乎无后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个做爹的不能不在乎。”谢震川沉哼一声,“他想离家,等我死了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爹真想三哥郁郁终生?”

    谢震川没说话,提起漏壶浇花,透明的水帘洒在花叶上晶莹剔亮,愈加鲜灵芬芳,良久才道:“我逼的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谁。”谢飞澜心念电转,“爹是想君府——”

    “和君王府无关。”谢震川眼眸深沉:“是他护在背后的那个。”

    “爹是指三嫂?!”谢飞澜诧愕,几疑听错。

    “她也休息得够久。”谢震川眉心略皱,宛如刀痕一现即隐,“云书这几年把她当成孩子一般养,该是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“三嫂不是身子太弱?”虽然确实被宠得有点过分,但也不至于让父亲看不过眼吧。

    “她是身子骨差,所以我这几年一直放任。”谢震川微喟,持剪细细修整花叶,“但她心智远超同侪,行事老辣狠决非比寻常,如今虽已收敛,内底犹在,只是被书儿掩得密不透风。”原本是展翼九霄的云雕,却被爱子养成江南花间的娇莺,着实可惜。

    “三哥心疼,自己甘愿担了一切,似乎也无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云书对外游刃有余,但对内——”花剪一落,截掉一大簇泛黄的病枝,“谢家族内众多琐事,明的暗的无数,难道内眷不和都靠他调停问训?眼下是有你娘打理,将来他必须有个得力的内助,那丫头——”

    “三嫂的性情——”谢飞澜想起那抹桀骜的丽色,永远对丈夫以外的人淡漠疏离。

    “像你娘那样未必上佳,过于心慈反易生事。”谢震川深深一笑,蕴着看透世情的犀利,“君翩跹连天山权谋竞斗且不在话下,还理不了家长里短?她袖手养息,一是体弱,二是不愿拂了你三哥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“书儿实是爱重太过,不舍她受一点累,寻常人家也就罢了,谢家——”谢震川感慨良多,“凡事一个人扛了,他会异常辛苦。”

    让三哥纳妾与这有关?谢飞澜飞快地思索,父亲料定三哥必然不愿,要护着佳人便唯有离家,这样一来……

    “爹想让三嫂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“她当年宁愿断情远走成全你三哥的前程,如今岂会坐视书儿身负骂名背井离乡。”精明世故的老人微一点首,“一定会说服云书生个孩子,阻断所有异议。”

    “三哥说她根本不能生子。”届时若有什么三长两短。

    “景泽说有些风险。”谢震川凝望爱妻所在的小楼,恍惚了一瞬,“若是好生调理非不可能,书儿是关心则乱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……”

    “人生在世,总是要冒险的。”谢震川恢复了刚毅冷愎,“过了这关,她才是实至名归的三少夫人,能与云书并肩承担谢家的职责。”

    巩固地位的同时,兼以事实证明三哥回护过度,她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娇弱。母亲再适时提带,逐步将内务转交。谢飞澜约略明白了父亲的用意,霎时又生出微惑,父亲究竟是希望三嫂成为三哥臂助,还是心疼娘被琐务缠身?三哥纵然睿智,但对上老谋深算的父亲——

    形式古雅的黑匙透出玉一般温润的光泽,轻轻挑起一匙糖洒入白玉盏,又挑起一匙糁入青瓷碗搅拌良久,随手搁在托盘上,玲珑纤手托起青瓷碗,递至正在翻阅文书的男子臂边。

    “我的药不必加糖。”男子一饮而尽,“又不像你要喝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她嫣然一笑:“是你说甜的苦的都陪我。”

    他一时失笑,抬手抚了抚丝发,结缡数年,脱去冰冷之外,偶尔她会露出小女儿心性,娇嗔可爱,见之怦然心动。

    “随玉说过一阵会到扬州探望。”

    接过信笺,她瞧了几眼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大概是想亲眼看看海冥绡效用如何。”他伸了下懒腰,将爱妻揽在膝上。

    “这几年让他费心了,你也累。”

    “累一点心里高兴。”他的臂略略收紧,“像这样你在我怀里,不知多好。”南拓追寻她的时期也忙,越忙越是焦躁,空乏而烦乱,与此刻的满足感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“做你妻子真不错。”螓首倚着宽肩取笑,“难怪有人念念不忘,这么久了还不死心。”

    他略一攒眉:“我已和爹提过,以后她没机会再到谢家。”一路让人盯着白凤歌出扬州,好容易送走了麻烦,不是碍于世家情面何至于此。

    黑眸冷冷的一闪:“你倒有好生之德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说?”他故作不解。

    清颜似笑非笑,指尖刮了刮丈夫的喉结。

    “她要没动什么脑筋,你会这样小心?”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