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白夜(1)-《晚晚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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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迭了数个梦,朦胧中,有只手好像在替自己暖肚子。

    温热的掌心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摩挲,一个女声温柔地问:“晚晚,还疼吗?”

    她半睁着双困顿的眸,拨开迷蒙的视线,看着坐在床边的许凌薇。

    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白得教人心惊。

    她就只是那么看着,半天也没答。长而卷翘的睫覆下来,卷着被子翻了个身,又睡过去了。

    小姑娘昨晚就开始闹痛经,今天就在床上这么赖着,怎么也不起来。医疗队的车一早就走了,她们没能赶上,出发都耽搁了。

    许凌薇到床另一侧收拾行李,全然没了好声气:“我跟你说,你得快点儿起来了,再不走咱们连客车都赶不上了。你说你,非要跟着来,在学校不好么?寒假都结束了,还得我给你请假,多耽误啊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像只猫似地那么蜷着,一声不吭的,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。

    “我昨天给你请假,你班主任特意跟我说让你把你那头发帘儿收拾收拾,别的同学听话,都剪到眉毛上面,你非要让它……”

    晚晚这才嘀咕了声:“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这孩子,”许凌薇气不打一处,扔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就给她翻了个面儿,捏了把她柔软的肚子,“醒了就快点起来!再赖着不走我就送你回家!”

    捏到痒痒肉了,晚晚在床上打滚撒娇,咯咯直笑:“唔,学校好烦啊伯母,他们一个个都地中海了,干嘛还要管我的头发帘儿?我都不想上学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上学了?”许凌薇脸一沉,看起来是真生气了,“不上学了你干嘛去?你才这么大点儿,出去造反啊?”

    “我去找知昼哥哥——”

    许凌薇神色一寂,脸色沉了大半。

    晚晚顿时老实下来,不敢闹了,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,粘过去,攀住许凌薇晃呀晃的,靠在她肩上,细声细气地说:“我……梦见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许凌薇横她一眼。

    晚晚呶着嘴,委屈极了,眼眶红的像只小兔子。

    “晚晚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别提他了,慢慢也就忘了,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愣,松开手缓缓跌坐回床上。

    许凌薇揉了揉她的头:“你也会忘了他的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紧紧捏住裙摆,垂下头不作声了。

    许凌薇无可奈何地叹气,没再理她,加快速度整理行李,最后人跟着行李箱一并站起,语气忽然严肃了不少:“我跟你说的话,听进去了吗?”

    她睫毛一颤,泪汪汪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走吧,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一场酝酿了数日的暴雨滂沱而至。

    客车从盘山公路匍匐而下,四面群山如环,天边阴霾不减。一种黑云压城的倾颓之势。

    晚晚一上车又闹痛经,许凌薇给她盖上毯子,嘱咐她喝了些热水,稍舒服点儿了,小姑娘窝在座位里就睡下了,很安静。

    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伽卡。

    伽卡前段时间遭了洪灾,当地医疗条件恶劣,许凌薇所工作的国际医疗队这次要前去那里执行一次救助任务。

    许凌薇念在晚晚还读着高一,寒假也快结束了,起先想把她托给邻居代为照顾,小姑娘却非要跟着来,她胆子小,还说邻居家的阿姨很凶,总揍她家的胖小子,哪哪儿都没有伯母温柔。

    小姑娘嘴挺甜,惹得许凌薇不禁失笑,白脸都装不出,说到底也不放心留她这么大的孩子一人在家。

    地处云缅边境的伽卡与北地的港城相隔十万八千里,她们先随医疗队乘飞机到南城,当地卫生局再派车送他们去伽卡。

    晚晚昨晚闹痛经,一度疼得小脸惨白,今早她们滞留在旅馆耽误了出发,医疗队的车先走一步,她们只得自行乘车前往伽卡。

    车程冗长而颠簸,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,晚晚睡得不甚安稳。

    许凌薇给她掖好几近落地的毯子,紧紧地环抱住她。她像是只猫儿似地,就势依偎过来,眼角还挂着干涸的泪痕,轻轻地唤:“……哥哥。”

    许凌薇长长地叹气。

    七八年前的晚晚刚到她家时,瘦瘦小小的,像只营养不良的猫儿,总夹着小尾巴躲在沈知昼身后,只敢露出一双清澈彷徨的眼睛,见着谁都怯生生的。

    问她的名字,她只一个劲儿摇头。

    沈知昼丝毫没与任何人商量过,只说,就叫她晚晚吧。

    听说是在发生爆炸的大楼外发现她的。

    她被装在只行李箱里,警察本以为里面是毒贩交易留下的巨额现金,谁知却是个流浪猫一样的小女孩儿。

    由于那次爆炸,她大脑受到重创,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,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,左耳还落下了间歇性失聪的毛病,时而能听到,时而听不到。

    以前最严重时,一整天都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不过,所幸的是,这些年已经恢复了很多。

    雨夜沉闷,形形色色的乘客挤在狭小的车厢里,混着周边几个国家的语言和难懂的地方话,噼里啪啦地交谈着。

    晚晚被后座一个尖嗓门儿胖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吵醒。她一向对声音敏感,那破云一声雷似的声音炸得她耳膜生疼。

    男人混着方言和不知哪个国家的语言,吱哇乱叫,情绪十分激动,晚晚凑着脑袋去听,却如何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许凌薇随口解释,那是缅甸语。

    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小脑袋扳回来:“晚晚,你不要看他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什么?”

    许凌薇低声说:“他是毒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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