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生于黑暗-《我有成仙道,道名不可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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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楮语道友。”邭沉微微偏头看向楮语,轻唤了她一声,待她也闻声看向他时,道,“我明日便要离开云上了。”

    楮语心中略生几分意外,但神色如常平静,问道:“为何?”

    邭沉似乎默了默,然而太过短暂,恍如错觉,他答道:“闭关修炼。”

    楮语闻言心中大概有些猜测,但只看着他,无声询问。

    短短几月,他便褪尽天舟上尚存的几分少年稚气,成为面前这个眉目舒朗、容貌清俊的挺拔青年。

    看向她的一双眼依然清澄明亮,闪着微微的光。

    他补充道:“体内新生的这副剑骨与我似乎不太相合,昨日琼阁会上,自定雷钟秘境出来后不久我便又昏倒了,今晨才醒来。师尊于是命我即日回宗门闭关修炼,先与这新生的剑骨磨合。”

    楮语认真听着,倒确如她所猜测。

    然而她还未启唇,又听得邭沉唤她一声。

    “楮语道友。”

    一方锦盒凭空出现在邭沉手中,应当是刚从储物法宝里取出。

    他抬起手,将锦盒递向她。

    他抿了抿唇,依然不掩饰他的微微紧张:“道友金陵相救之恩一直未能寻到机会好好道谢,也实在不知应当赠道友什么。现下只好暂且先以盒中之物……聊表一份浅薄心意。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,他的声音再一次不由低了几分去。

    但楮语自然依然能够听清。

    她静看着他,神色亦依然温静,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。

    几息后,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锦盒。

    邭沉掌中一空,旋即舒一口气,绽出个笑来。

    他笑起时眉目更显舒朗,眼中一瞬洋溢朝气,恍惚间重现几分少年之色,问的话也悄然带上几分少年的小心翼翼:“道友要打开看看吗?”

    楮语便一颔首,动作轻柔地打开锦盒。

    垂眸看去。

    是一对耳坠与一支钗。

    耳坠与钗身皆呈金色。坠上分别挂着三片火红镶金的叶,钗头也嵌着同样镶金的叶,只不过更多几片,排列优美。

    这些火红的叶极薄,每片不过寸长,莹着极浅的温润的光——竟是以火红色的玉雕成的!

    金线镶嵌在叶上,有如……叶脉。

    看清的瞬间,楮语瞳孔猛地一缩。

    这玉雕的镶金的叶,与师父留给她的、在她识海中的静水高台上已安静悬了数月的金脉红叶几乎一样!

    她终于未能克制住,短暂地怔愣了一瞬。

    邭沉自然注意到了,却未多想,只道:“此乃金线火楮叶。道友识得它?”

    楮语闻言,迅速从短暂的一瞬怔愣中回神,但没有立刻抬眸看向邭沉,目光十分自然地继续落在锦盒中的耳坠与钗上,轻摇了摇头,神色自如地撒谎:“只是不曾知晓有这般形状的楮叶,叶脉还是金色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它与寻常楮树十分不同。”邭沉点了点头,声音清朗,“算是我故乡的……圣树。金线火楮树身与枝叶皆呈烈红色,风吹过时,枝叶摇曳,观之如熊熊燃烧的天火,故名火楮。此树万年不衰,但无花无果,从不落叶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她,俊朗的眉眼浅浅弯起,目光澄明:“金陵初见道友施术时,十分惊艳。道友待人总是温和沉静,施术时却锋芒毕露,眼中如盛烈火,明光灼灼,气势惊绝。道友的名字中又恰正有一个‘楮’字,很巧,我便不由想起了金线火楮树。”

    楮语静看着他,认真听着,微一颔首以应。

    邭沉得到回应,继续道:“道友相救之恩本该重谢,但我所有之灵丹宝物品质皆寻常,拿不出手赠与道友……我去询问了门中师兄都赠友人些什么后,思来想去,再忆起金线火楮树,决定先准备一套楮叶首饰。同时想着万宝节来云上看看能否寻到合适的好物。未料自己在琼阁会上定雷钟秘境出来后又突然昏倒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接道,“今日醒来后我去各家宝行转寻了一番,但已见《玄元仙鉴》风云榜的更改,得知道友如今拥有定雷钟、振天铃、东荒夔鼓这等世间至宝……其余宝物皆显平凡。最终还是决定先赠这套楮叶首饰。不过我愚笨手也拙,打造许多次,总是做得粗陋、品相平凡。本想着日后做出更好的再来寻道友,但此次闭关事急,不知下次相见将是何时,只好且先瑕中择瑜,取出略能入眼的这对耳坠与钗。”

    “它们自是比不上道友的三件至宝,但我问师尊讨要了玉虚峰的半枝寒梧,炼化精华熔入耳坠与钗上以冰玉雕的这几片小楮叶中,寒梧含天峰之巅至纯灵气而生,有养心明目之效。”

    “不敢期望道友不嫌弃……只望道友……”他说着声音不由小下去了些,顿了顿,才接上,显露几分紧张,“愿意收下它。”

    楮语单手拿着锦盒,静听他说完。

    他的神情变化皆落入她眼中。

    然她神色如常,不如他一般能看出什么变化。

    邭沉见着,喉结上下滚动了下,一时分不清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楮语压着几分繁杂的心绪,动作轻柔地盖上盒盖,温声:“并不粗陋,我见极好。道友有心,多谢相赠。”

    她说时唇角自然地轻扬,星眸潋滟,流转微光。

    邭沉松一口气,也扬唇绽出个笑来。

    但看着她的眼,又觉脸上微微发热,心底更紧张了几分,只克制着尽量不显露。

    一时,二人之间陷入静默。

    深夜风冷,但落到修士身上,又只剩下发与衣袍飘扬的弧度,少了那分冷的温度。

    二人在茶室外的月台上倚栏而立,恍如天舟再见时。

    只不过三月前的天舟上,摘星危楼百丈,楼下无人,静夜无声。

    现下这间茶室虽也在高处,但繁城攘攘,下方是车马行人往来不息的宽阔长街,灯火通明,人声虽远,然也可闻喧嚣。

    “楮语道友。”仍是邭沉开口打破这一瞬极其短暂的沉默,“我有一问,不揣冒昧。”

    楮语将锦盒收入玄字环中,静看着他,无声询问。

    邭沉迎着她的目光,犹疑片刻,略略低声:“道友为何会与妖相识?”

    楮语心中微感意外。

    虽然确实没能猜测到他要问什么,但听见这个问题也确实有几分意外。

    然而她思索的短短几息,邭沉已经迅速接上他的话,满含歉意:“抱歉,我明知冒昧,不该问的。道友不必回答,权当没听见好了。”

    楮语倒不觉有什么,便先听他说完,而后温声:“我与它是旧识。”

    “旧识?”旋即轮到了邭沉意外,不过与楮语不同,他没有隐藏这份意外,“道友不是三月前才……”

    他突然顿了住,自己止住自己的话,记忆浮上脑海,他怔了怔,转而道,“莫不是蓬山顶偷道友玉的那尾小蛟……”

    楮语唇角微微上挑,扬起一抹极浅的笑,无声以应。

    邭沉恍然:“原来是它。”

    不过他仍困惑,“可是,道友的旧识指的是与它相识三月?”

    楮语声音略轻,道:“我拜入太微门前另有师承,幼时跟随先师四处行走,早就见过赤蛟,且颇为要好。但两年前我在修炼时不慎重伤,伤及心神,许多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,蓬山那夜又饮了酒不甚清醒,便没认出它与我乃旧识。”

    这话分明真假掺半,但在她如此自然的神情与语气下,邭沉听完深信不疑。

    “原是如此。”他看着她目光清亮的眼,点了点头,同样略轻声,而后解释道,“听闻世间妖修多在炎洲,若非伏兽宗弟子,它们鲜少踏足其余十三洲,罕见程度不比魔修。许多修士若不去炎洲,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见过真正的妖。故而得闻道友与大妖为友,我心中不由好奇,冒昧作问。”

    楮语神色温静:“无碍。”

    邭沉又犹疑一番,接道:“那可否再问道友一事?”

    楮语心中自然生起疑。

    他今日似乎有些反常。

    先前几次相处,他细致体贴、思虑周全,言行守礼、从不逾矩。

    今夜明知冒昧,却没有隐忍克制,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边界,试探着一问再问。

    但她惯常藏在心中,没有在面上显露半分,也没有贸然反问他去探究这反常的原因,而是平静地道:“何事?”

    邭沉闻言不再犹疑,只不由略略压低声音,问道:“道友见妖如何?”

    楮语默了默。

    但很短暂,不过几息,她道:“我见世间人、妖、鬼、魔如一,无什么大的差别。”

    面对邭沉的这个问题,她没有隐瞒什么,答的是当下的她的真心所想。

    不过此话不完全是她自己想到的,而是游畏秋今晨与她所言。她听了游畏秋那番话后有所受益,此刻便也化用了他的话。

    邭沉微讶,略显怔愣,但目光亮了亮:“道友……为何会作此见?”

    问完立时回过神来,压着心中的紧张,补充道,“世人多见妖……鬼、魔为邪道,我常听诸位同门痛斥邪道修士,尤其是妖与魔。道友这般态度,是我第一次闻见。”

    楮语神色平静地听着,似毫不在意,依然半真半假地答:“我见妖如此,因幼时便与赤蛟相识同行;见魔如此,因金陵小境遇柳先生;见鬼修如此,则是以待妖、魔的态度待它们,我尚不曾遇见过鬼修。”

    邭沉认真听着。

    她答时,一对星眸中自然地闪烁微光,似盛了无数细碎星芒。

    依然无心。也依然尽数落入了他的眼。

    如先前相处时的每一次无心。

    蓬山夜、天舟夜,金陵春日、金陵破境前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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