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-《晚风漪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画面近乎静态了几秒钟后,视频里忽然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,口音很美式,大概是一个美国警察。

    审问很标准:“把你们发现他的地点、时间再陈述一遍,还有,为什么把他当作目标?”

    几秒钟的沉默后,那个瘦点的黑人先开口,大概因为这是第二次陈述了,他回忆起来非常流畅:“……我们是在威尼斯海滩附近发现的他。

    下午五点多,我和mike本来想去附近的酒吧喝两瓶,便看到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,时不时向附近的人打听着什么。

    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是我们的目标,孤身一人的中国游客,年纪看着才二十来岁,肯定有钱又怕死。”

    警察严肃发问:“他在打听什么?”

    那个瘦子嘴里的mike抬起被拷在手铐里的两只手,用大拇指盖挠了挠脑袋:“他在打听一个女孩子。

    这个中国人可能脑子不太好使,洛杉矶这么多人,谁能认识他说的人?

    再说了……”

    警察不耐烦听他多余的评价,语气冷硬地打断:“那他为什么后来会跟你们到巷子里去?”

    两个黑人对视了一眼,最后还是名叫mike的那个开口,语气颇有些沾沾自喜:“……我和aaron告诉他我们见过那个女生,撒谎说那个女生和我们是大学里的校友。

    他不太相信,我们就故意翻了一下手机,然后骗他说照片不在手机里,我们公寓的相机里有和那个姑娘一起在party上的照片。”

    aaron紧接着补充了一句,回想起来骗人得逞的过程竟然还有点得意:“亚洲女孩儿都长得差不多,和美国本地的女孩儿比起来,大部分都很腼腆。

    我就随便比划了个身高,问他是不是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,留着黑色长发、不爱笑的女孩儿。

    没想到大概是蒙对了,他没有再犹豫,跟我们走到了巷子里。”

    他们说话的间隙,视频里还有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大概是另外有警察在做笔录。

    那个年轻警察又继续发问:“所以……你们把他骗到巷子里,目的是实施暴力?”

    mike听到这里有点慌,声音提高了许多想要为自己辩解:“sir,我和aaron真的只是想要抢点钱,没有想要伤人的。”

    aaron此时面色也有些难看,粗鲁地骂了句脏话:“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会反抗得那么剧烈,一般的中国游客,被抢了都不敢反抗。

    而且我们拿了钱,通常会把他们的护照、证件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,他们最多就是损失一些现金。

    但这个fuckingchinese非常奇怪,发现钱包被抢之后没有逃跑,反而死死追着我们不放,整整追了两条街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mike很不甘心因为一次无关痛痒的抢劫进了局子,“再过几条街有巡逻的警察,我们俩不想惹事儿,就直接跑进另外一条巷子。

    我们想要打开钱包拿钱,那小子突然就发了疯,像是不要命一样充过来抢他的钱包,我以为他是要上来打我,就……正好那巷子里有截废弃的钢管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又骂了句脏话,有一点后悔:“fuck,我应该把钱包还给他的,我后来才发现,他那个破钱包里竟然只有二十刀……就二十刀!还他妈追了我两条街!”

    他陈述完,视频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,许久之后,年轻警察把一个被血污染透了、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钱包扔在两个嫌疑人面前:“是这个钱包吗?”

    mike笨拙地扯开折叠钱包的按钮,看了眼里面仅有的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金,点头:“sir你看,出了事情,我连这二十刀都没有敢拿,这钱包里除了这张纸币,就连一个钢镚都没有。

    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拼了命一样过来抢这个钱包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落后,审讯室里陷入了很长的一段缄默。

    许久之后,那视频的斜下方伸出一只手来,修长的手指头重重点在钱包右下角放证件照的透明格子上。

    那里面放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,被已经干涸的鲜血掩盖了大半张脸,却还是能依稀看出漂亮的面孔。

    昏暗的私人影院里,不论是皮质的沙发还是绒质的毛毯都异常冰冷。

    谢昳的嘴唇抖得实在太厉害,耳鸣声“嗡嗡”作响,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可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那位年轻警察指着那张照片,带了一些愤怒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儿的照片,就是你们嘴里瞎编的那个留着长头发、不爱笑的女孩儿。

    这位年轻人从中国千里迢迢到美国来,到洛杉矶来,他得靠这张照片找到他的女孩儿。”

    原来他来找过她啊。

    二十七岁的谢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,听到心脏里面响起的巨大轰鸣声,她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间隧道,看到五年前,黄昏时候的洛杉矶。

    黄金海滩边海风味很咸,椰子树随着风摇晃,年轻的中国男生在街头无助地走着。

   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,却用了最最笨拙的方法,他竟然企图在洛杉矶这么大的城市里,靠着一张照片找到她。

    可是他们怎么能打他呢?

    那个人还说,他用钢管了,他们用巷子里生了锈的废旧钢管打了他,他躺在地上,流了好多好多的血,吓得他们连钱包里的二十刀都不敢拿。

    谢昳仿佛闻到了幽深巷子里的铁锈味,是钢管上的更是他额角喷涌而出的鲜血带来的。

    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不要命一般的少年,捂着额角痛苦又绝望地倒在异国他乡冰冷的地面上。

    他那个时候肯定很疼吧?

    怎么可能不疼呢?

    被打得眉骨骨折、头破血流,以至于险些双目失明,以至于五年之后额间的骨头都有一处凹陷,以至于双侧视力受损到看不清楚路、时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。

    ……是她错了啊。

    谢昳忽然弯下腰,脱力地跪在地上,一声又一声地干呕着,又绝望地嚎啕出声。

    这一切,都是她做错了,是她错了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